野杜鹃之二十八

我在2010年从美国回来后,一度无所事事。

每天开着我的霸道越野车,到处游山玩水。

在2011年初夏,我玩到了湘西。

从长沙出发,一路到张家界、吉首、凤凰、古丈、芙蓉古镇。

本想继续南下,往贵州黔东南方向玩一圈。

但被当地一个朋友留住了。他就在保靖,是当地人,在县武装部工作。

我于是又回到了保靖,在市区住下。

朋友热情的招待,好酒好肉。要说当地的土菜,的确还是不错的。

我一度喝的大醉。

我们是军校的同学。因为没有同班,因此只在读书的时候,打过照面,谈不上特别熟。

他通过别的同学知道我来了当地,就特意把我挽留了下来。

湘西汉子本就重义气,加上又是一起扛过枪的,他招待我分外热情。搞得我都有点不习惯。

在保靖的第三天,他得知我喜欢安静的环境,就带我来到了方老板的农庄。

他和方老板认识,两人也算朋友。保靖本身也就那么大,稍微有点头脸的人物,互相都认识。

我终于遇上了杜鹃。

杜鹃就和她父母一起,在农庄打理。

有客人的时候,做饭、做菜、洗碗、打扫卫生。

没客人的时候,种菜、养鸡、养鱼。

她还养了三只狗。是农村那种土狗,其中一只体型较大,相貌凶猛,叫虎子。

另外两只体型瘦弱些,一只叫钱多多,一只叫运多多。据说这名字是她妹给取的。

我第一次见到杜鹃的时候,彻底给震撼了。

我从没想到,在这乡下野地,见到如此漂亮明媚的女子。

她瓜子脸、大眼睛、身材窈窕。

她穿着浅的淡蓝色的裙子,恰如初夏的温度,衬托了她的气质。

她的眼睛总似含情,一笑的时候,恰如吹过三湘大地的春风,连小河都解冻了。

她爽朗热情,落落大方。待人接物气质优雅,浑然天成。

她做事麻溜,蹲下身子就切菜,站起身子就做饭,动作利索,一气呵成。

不夸张的说,这姑娘是我十数年来,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孩。

我之前在美国也好,在长沙也好,见到的女孩子,都是足够现代化、城市化的。

而像杜鹃这样,结合了村姑的野性、城市的个性的女孩子,我第一次遇见。

以至于我在那里无心玩耍,既没去钓鱼,也没去爬山。就坐在外面的凳子上,找机会就呆呆的盯着姑娘。

连我朋友都看出不对劲了。他找机会跟我说,这里的女孩子最好不要惹。

一来对方是土家人,你是汉人,惹起冲突就麻烦了,部队都保不了你。二来方老板是一方豪客,他的家人就不要招惹了。

但我无心思听进去,只想着找机会接近杜鹃姑娘。

接下来几天,我每天都往农庄跑,终于跟杜鹃熟悉了,也聊上了话。

野杜鹃之二十七

杜鹃姑娘在伤心、绝望之下,一怒离开了长沙,回到葫芦镇老家。

她的离开,在我看来有点震撼,这需要相当的勇气才能做到。

因为,长沙是她呆了八年的地方,其中四年上学,四年工作。

而这八年里,又有七年时间是和她的爱人在一起。

从18岁到26岁,是一个女孩最美好的青春,她都奉献给那个地方、那个人。

而我们的杜鹃,不愧是土家族女孩中的佼佼者。敢爱敢恨,下定决心做的事,绝不再拖泥带水。

她勇敢而坚决的离开了,不再留恋,不再回头。

她的离去,给湘瀚和他的父母相当的震撼。

湘瀚更是处于绝望状态,六神无主,茶饭不思。

他已经联系不上杜鹃。杜鹃到老家后,把电话、QQ全换了,湘瀚找不到她的人。

于是,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2010年底过去,春节到来。

在正月初二,湘瀚和他妈妈不远万里,从长沙碾转坐车八小时,来到葫芦镇。

这是湘瀚第一次来葫芦镇。

作为准女婿,他如果懂事的话,早就应该上门拜访岳父母了,而不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很遗憾,我们的杜鹃姑娘听闻消息,远远的躲开了,没见他们母子。

湘瀚跪在张妈面前,痛哭流涕。张妈一时无语。

湘瀚的妈妈,充分发挥领导交际能力,拉着张妈的手,亲热的不得了,问长问短。

奈何张妈也不是普通人,她个性硬朗,对看不惯的事,从来不假以颜色。

她没有给予对方母子太多同情,也绝不支持女儿再见到他们。

湘瀚母子在葫芦镇呆了两天,没见到杜鹃本人,失望的离开了。

这一路,不知他们是什么心情。悲伤、怀念、后悔,也许各种情绪都有吧。

两年后,湘瀚在母亲安排下,跟本地公立医院一护士结婚,育有一子。

这个人从此废了,没有想法、没有目标的活着,无异于行尸走肉。

这里再说一下杜鹃的妹妹,杜梅的情况。

杜梅已进入大学读书。她没有远离家乡,就在本地的吉首大学,读会计学。

这个姑娘比杜鹃小六岁,是标准的90后。

她跟杜鹃性格有很大的不同,也许是这一代90后的共有特点。

她个性开朗、爱笑、幽默,善于自我找乐子。她对生活的态度更加开放,不拘泥于传统。她认为生活已经够苦了,更要善待自己。

她没吃过什么苦,虽然家里穷,但比起杜鹃时代已经好了很多。父母没让她不停的干活,也没饿过肚子,没有缺吃少喝。

她长得比杜鹃高,大概1.65米的样子。这在当地小姑娘里,已经算不错的身高。

她身材苗条,秀发飞舞,跟她姐一样,皮肤白皙。

然而,她没有她姐那样的瓜子脸,更没有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细看起来,她的姿色是远不如她姐的。

但在一众土家妹子里,她的身高、外形、青春的活力,也算出众的。

她个性活跃,喜欢玩乐。在保靖市区读高中的时候,就是积极活动分子。既热忱于参加学校组织的各类活动,又经常去酒吧喝酒唱歌。

她的歌唱的相当不错。少数民族特有的嗓音优势,是汉族人比不了的。

在高三那一年,她在玩乐的时候,认识了一个老板,姓方,这个人改变了她今后的生活。

保靖虽然贫穷,但是盛产矿石。本地的紫砂陶、金属镁、钒矿等矿石,储量丰富。

方老板是保靖本地人,从事矿业开采。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家里有矿。

他比杜梅大了二十来岁。认识杜梅的时候,已经离异,但是没有小孩。

他一见面就喜欢上了杜梅,并展开追求。虽然那时杜梅还在读高三。

杜梅可能有点大叔情结,加上自身个性开朗,勇于接受新鲜事物,她接受了方老板的追求。两人就在一起了。

这当然听起来有悖常理。好在两人男未娶、女未嫁,虽然年龄存在较大差异,但在一定程度上也说得过去。

何况,那一年杜梅也十八岁了。

杜梅高三毕业,考入吉首大学,并听从大叔建议,选了会计专业。大概方老板想着以后她毕业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帮自己管钱吧。

方老板对杜梅也算是真爱。在杜梅上大学的时候,他在吉首全款给杜梅买了一套房,只写杜梅一个人的名字。

杜梅读书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方老板提供。杜梅丝毫不像她姐,开销起来毫无节制,每月都要大几千块钱。

这听起来有点包养的意思。但实际事情发展并不是如此。

杜梅大学毕业后,两人就结婚了。这也打破了众多人的猜疑、讽刺。

杜梅在进入大学后,不想看到她父母辛苦,就把父母接到吉首来,住在自己房子里。

但张妈是做惯了的人,没有农活干,就很不习惯。而且,不做事就没有经济来源,她不可能坐在吉首等着女儿给钱。

她在吉首没待多久,就拉着老杜回到了老家。她更习惯于面对土地,靠自己双手来获取一份收入。

杜梅毕竟心疼父母,她跟方老板商量,要给父母找点轻松的活儿干。

方老板财大气粗,马上想到一个主意。

他平时喜欢钓鱼,早就看中了保靖市郊的一处鱼塘。

他把那鱼塘承包了下来,并在旁边的小山坡上,盖了一所房子。

那房子盖的极有特色,整体以木头制成,没有一个砖头。

房子分楼上楼下两层。楼下是厨房、餐厅、会客厅,楼上是一排客房,有五六间。

雕梁画栋、古色古香,民族风味浓重。

鱼塘的料理,房子的建造,花了方老板小几百万。

后来,杜鹃两姐妹甚至在房子前面的菜地上,种满了鲜花,那个地方简直成为世外桃源。

方老板建了这么大规模的设施,当然不是用来玩的。

他把这经营成一个农家乐。别人可以来钓鱼,钓鱼要收费。

也可以在这里吃饭,自己种的菜、自己养的鸡,吃饭给钱就好。

他接上杜鹃父母来这里,让他们管理这一片设施。

客人钓鱼的钱、吃饭的钱、买土特产的钱,都归杜鹃父母。

张妈和老杜,就在这一片庄园里安定下来。

实际上,他们的工作很忙。要照料鱼塘,要养鸡,张妈还养了一头猪。

客人来了,要做饭。客人走了,要收拾。晚上还要去鱼塘巡视,谨防别人偷鱼。

别人的饭店好歹有几个服务员,他们就两口子,既做厨师,又做服务员,还要自己种菜养鸡。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忙,但好歹有了稳定收入。这也让杜梅安下心来。

那个地方虽然偏僻,离保靖市区开车20多分钟,但方老板在当地交游满天下,朋友很多,也就不乏生意。

矿老板都是黑白通吃的,否则他也开不了矿。方老板在这方面本领不错。

野杜鹃之二十六

杜鹃和湘瀚最大的问题是,在毕业后的3-4年里,应该尽快把婚结了。

但是,湘瀚毫无主见,欠缺思考和规划。

他的妈妈虽说没有明的反对,但态度已经明了,并不喜欢杜鹃。

而杜鹃自己又太忙了,从早到晚,没有周末和休息日。只要是白天的时间,大部分在工作。

她就算偶尔想起结婚的事,跟湘瀚一提,他支支吾吾的态度不明确。

他一定程度上是在逃避,因为结婚要先过他妈妈那一关。

日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去,杜鹃突然发现这种状态不对。

自己年纪也大了,到2010年,她已经26岁。而婚姻和家庭,看起来毫无指望。

她试图找湘瀚沟通,他还是一样含糊其辞,没有明确答案。

在4s店做了四年,她的身体越来越疲惫。

她很想早点结婚、生小孩,组建正常的家庭。

目前看起来,和湘瀚的沟通毫无希望。

她内心深深的失望,乃至是绝望。

在2010年底前的两个月,她天天失眠,心神恍惚。

难道我就要这样放弃吗?这可是七年的感情啊。她在心底不止一次的问自己。

扪心自问,她还是爱着湘瀚,希望自己的男人成长起来。

然而,这个人却让她一次又一次失望。

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搞不定,更不要说计划两个人的未来了。

杜鹃一次又一次的动摇了。

她不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她从长大的那一天起,就在规划自己的生活,并且为之努力。

她不怕苦不怕累,但是害怕没有目的的混日子。

她不害怕环境的压力,但是怕枕边人不作为。

从事销售工作四年来,她无数次在烈日下工作,挥汗成雨,身上的工服,从来没干过。也无数次在寒风里工作,长沙冬天那冰风冻雨,害的她一度手脚生冻疮。

她面对无数的诱惑。各种真大款、假老板、有钱有势人、狐假虎威的人,都对她图谋不轨。她心比金坚,只想着自己的家庭,无视任何诱惑。

然而,这一切的辛苦和努力,换来的只是不确定。

爱人那么懦弱,长辈那么强势,让她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自己辛苦追求的生活和家庭理想,又在哪里。

在无数次的思考后,我们的杜鹃姑娘,终于决定放弃。

她是一个行动果断的女孩,一旦决定了,就立刻执行。

在年底前,她瞒着家人,偷偷辞掉了工作。

在一个阳光洒满房间的上午,湘瀚不在家,她拉上窗帘,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

这一哭,把几年来所有委屈都哭了出来。

泪水如雨般滴下,把床单都湿了一大片。

我们的杜鹃姑娘,太不容易了。

哭过之后,她起来收拾行李。

在这个屋子呆了四年,她居然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

房子是对方的,家具也是对方买的,剩下属于自己的,也就是两箱子衣服。

她把行李打包成两个箱子。再次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审视各个细节。

每一个小物品,都勾起她的回忆。她一边哭,一边把东西拿起来看又放下。

她毅然决然的拖起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这个她和他相守四年的地方。

那一天,冬日暖阳温和的照着大地。我们的杜鹃姑娘,哭得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