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杜鹃之十九

我们再来看看湘瀚这边的家庭情况。

他的父母是湖大(湖南大学)同学,父亲来自湘潭市区,母亲来自株洲茶陵的农村。

两人在大学就建立起恋爱关系。毕业后,顺利成家生子。随着时间的发展,两人的事业都走上一定高度。

父亲在省气象局工作,是具有高级职称的技术人员。

母亲在长沙市国土资源局工作,是负责城建用地审批的副局长,实权人物。

他们家住在市区,生活范围也以市区为主。在河西开发区,还有一套大房子,不过只有周末或放假,才偶尔去住一下。

父母工作稳定,事业发展好,这对于独子湘瀚来说,从小就有着优越的生活环境。

母亲平时很忙,但对于这个独生子,她还是在生活中给予了百分之百的关爱。

她为湘瀚铺平道路,为他的成长规划好一切,并努力推动这个过程的发展。

奈何湘瀚自身性格比较沉闷,也并不积极追求上进,离她的期望有所差距。

这一点湘瀚更像父亲。他父亲是技术人员,比较斯文儒雅。平时话不多,爱看书和下棋,有空就关心国际政治走向,很少出去应酬。

湘瀚同样不喜欢社交,对于妈妈要求他参加的这个活动,那个活动,他从来都是能躲则躲。

他唯一的爱好是电脑游戏。他在业余时间中,将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游戏上面。

因而,湘瀚的读书成绩并不好。不排除他有一定的聪明劲,但是读书不上心,没有养成坚持读书的好习惯。

为此她妈伤透了脑筋。她本以为儿子最差也像父母一样,考个湖大。奈何高考成绩出来,只考了个二本,学校还位于当时尚偏僻的星沙开发区。

在这个家庭里,父母对待湘瀚的成长态度截然不同。

父亲比较随和,态度更加开放。他认为湘瀚只要自我健康成长就好,不必太多干预他的人生。年轻一代,不一定要走老一代一样的路。

母亲则很强势,她希望控制湘瀚成长路上的一切。她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湘瀚成长中的细节,期望儿子按照她规划好的路线,一路走下去。

尽管过去这么多年,儿子一再让她失望,但她试图安排儿子的思路和手段,一直没变过。

那么,父母知不知道湘瀚跟杜鹃的恋情呢?

当然,这肯定知道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湘瀚恋爱后,表现明显不同。

平时他放假在家里只会玩游戏,连饭都顾不上吃。

而现在,不但神神秘秘的经常打电话,还在自己房间里,关起门来用QQ聊天,聊到深夜。

王妈觉察到了儿子的变化。以作母亲的敏感性,她意识到儿子谈恋爱了。

王妈在单位是领导,在生活里也自有一套说话办事方式。在她恩威并用的情况下,小王同学一点一点透露了跟杜鹃的恋情。

这让父母大为震惊。两口子在房间里商量到半夜。

接下来几天,父母啥都不干,重点精力放在了解湘瀚的恋爱对象这件事上。

通过湘瀚的透露,他们了解到未来的儿媳妇是啥样的人。

很遗憾,王妈对此相当不满意。她绝不让儿子找一个农村女娃。她认为儿子上个二本也就算了,还找个农村娃对象,将来自己这张老脸往哪放。

为此她开始了寒假攻势,整天在家里叨叨,软硬兼施,要儿子放弃这段恋情。她甚至还未见过杜鹃姑娘。

王爸对此不置可否。他对王妈以出身来定位儿媳妇,有些不满意。他心想:当初你还不是农村人,我也没嫌弃你。

但他也没见过杜鹃,不清楚这个未来儿媳到底怎么样。在妻子跟儿子的争吵中,他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意见。

总之,由于妈妈的不同意,给湘瀚和杜鹃的未来感情生活,带来了诸多的不确定。

野杜鹃之十八

在杜鹃姑娘的初恋过程中,她无疑是幸福而快乐的。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到了寒假。

放假后,杜鹃回了家乡,位于湘西大山深处的葫芦镇。

那是2004年的年末。在这个偏僻的,与世隔绝的小镇,杜鹃的思绪,第一次飘过高山,飘过森林,来到千里之外的省城的某个人身上。

这个人当然是她的恋人王湘瀚同学。

过年时,葫芦镇难得的热闹,在外上学的、打工的人们都回来了。

杜鹃在家帮着妈妈,忙东忙西。快过年了, 要收拾屋子,买菜,打糍粑,做腊肉。糍粑和腊肉,是土家族人过年的必备美食。

土家族户户在杀年猪,做腊肉。每家都飘起腊肉的香味。那腊肉要用柴火烤,必须是原始森林的木材炭火,加上橘子的陈皮烟熏,连续数天,才能制成合格的腊肉。

那是真正的高山土猪腊肉,味道香美无比。切一块腊肉,用葱花辣椒一炒,香飘十里。吃过的人,绝对忘记不了。

做糍粑也很费劲,要采来新鲜糯米,煮成米饭。煮熟后,放在樟木制造的槽里,用木锤把米饭打碎。

然后,靠手工将碎米饭捏成一个一个的糍粑,放在油锅里炸。炸熟的糍粑,金黄飘香,既可以当场吃,也可以收藏起来到过年再享用。

不过做腊肉,还是打糍粑,都是个辛苦活儿。我亲自体验过,累的不行。

杜鹃帮忙收拾家务,这对她来说轻车熟路。但是,此刻的她多了一份牵挂。她想着远方的恋人。

一有空,她就跑到镇上网吧里,打开QQ,跟她的千里之外的爱人,通过网络互诉衷情。她关心他的一切,每天的行踪,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有什么新的消息。

她第一次懂得思念的滋味。这跟她过去思念家人,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有时候,她失神落魄的,家人叫了几次才回过神来。有时候,她彻夜不眠,脑海里满是恋人的身影。

她的异常,妈妈自然看出来了。张妈找她聊天,两人彻夜长谈了几次。

杜鹃本就极为信任妈妈。在妈妈的追问下,她毫无保留的将小王的情况告诉了她。

张妈一方面为女儿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有所担忧。

到底是母女同心,妈妈的担忧,跟女儿的忧心,竟然是一致的。

这个担忧,始终困扰在杜鹃的心中。在她拍拖的日子里,她感到快乐和幸福,同时又始终有着那么一丝忧虑,让她惴惴不安。

这个忧虑就是,不知道小王家人,对他们交往的看法。未来的家公家婆,不知道能否接受自己。

张妈说:我们农村娃,够不够攀得上他们家咯?

这句话,也戳在杜鹃的痛处。她和湘瀚虽然拍拖了半年,但还未见过对方父母。对方父母,似乎还不知道这个未来儿媳的存在。

今后的日子,两人会不会有什么风波,杜鹃觉得迷惘。

由于在贫寒的环境长大,她极度缺乏安全感。害怕失去,害怕一切不可控的东西。

她相信和湘瀚的感情,也自信在未来的生活里,能牢牢把控住这段恋情。但潜意识告诉她,还有对方的父母这一关要过。

只有过了这一关,他们才真正踏入幸福的人生篇章。

杜鹃姑娘在患得患失中,在家里过了一个不平常的春节。

野杜鹃之十七

我写到这一节的时候,其实是满腔悲痛,泣不成声。

马上将迎来农历新年。今年过年晚,年后就到了三月份。

而每年的三四月,正是湘西漫山的杜鹃花,开得最旺盛的时刻。

2018年三月,我最后一次去湘西,来到葫芦镇的后山。

那里大片的野杜鹃花,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她们肆意绽放,毫无保留的把青春和热情,奉献给这片挚爱的大地。

她们生活在卑微的环境,但毫不掩饰对生命的渴求。只要春天来了,不管有没有寒风,有没有冻雨,她们都无所顾忌的开放。

无论有没有人欣赏,她们依然自我追求,自我成长。她们的到来,给这个世间增添了最真实的活力。

我在杜鹃的坟前,跪了良久。

三年前,我亲自带她回来,让她安息在出生的大地,长眠在开满杜鹃花的后山。

杜鹃花与鸟,怨艳两何赊。疑是口中血,滴成枝上花。

这里的每一瓣杜鹃花,都滴着杜鹃姑娘的血。

我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度无法自拔。

我仿佛看到杜鹃在花丛中款款而来,走到我的身边。

她美丽的大眼睛,依旧如秋水般明亮。她的瓜子脸,依旧带着酒窝。她笑起来,如春天的沱江水,让人依旧陷入进去。

她扶我起来,再三嘱咐我,让我好好生活,找一个对的人,过完余下的人生。

她哪里知道,这三年我是如何度过的。

2015年春天,她出事后,我再次陷入严重的抑郁症,几乎是万劫不复。

基本上每天以泪洗面,萎靡不振。

抑郁这个病,绝不是能装出来的。要不然我家族不会有这种病,我也不会从康村毕不了业。

那三年我却是真实的陷了进去。

16年、17年、18年的春天,我都去了葫芦镇。每次在那里呆上一个礼拜。

一方面祭拜杜鹃,二方面陪陪她的家人。

她的父母苍老了很多,妈妈头上满是白发。

老杜也不爱说话了,也不出去闲逛,变得沉默寡言。

杜梅在保靖市区,她不愿意回来,每次回家都是哭。

我无脸面对杜家人。早知道如此,我宁愿当初死在老杜的点打绝技下。

18年下半年,我在浪花城搬了家,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和工作。

后来的日子,我再未去过湘西。直到今日,方写下这段故事。

故事还远未完,本节植入中间,只是因为太过悲痛,无法正常写作下去。

人生的路还很长,杜鹃的故事也会继续。